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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80章 雾窗寒对遥天暮(1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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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第80章 雾窗寒对遥天暮(1)
    锦瑟不曾回头,听到这个声音,却就已经微微白了脸色。
    那大汉见竟有人为锦瑟出头,登时大怒:“你算哪根葱,也敢为这丫头说话?”
    男子微微挑了眉,缓步上前,自锦瑟身后一步步走近,却对那大汉道:“我倒不是一根葱,只是一个跟县太爷有些交情的閒散人。今日这小姑娘的气度我倒是看上了,偏要帮她一帮。”语罢,已经走到锦瑟身后的位置,微微挑了眼角看向锦瑟:“要不要我帮,姑娘倒是说句话?”
    锦瑟微微深吸了口气,驀然回眸看向他:“大爷乐意出手相助,小女子自然求之不得。”
    男子眼角的笑意忽而更深了,锦瑟又看了他一眼,才回头看向那大汉,自信满满的勾起嘴角:“走吧,公堂之上,看看县老爷帮你还是帮我?”
    那大汉一怔,看了看锦瑟,又看了看她身后气宇非凡的男子,忽而重重啐了一口,將手中的绳子摔到地上:“算老子倒霉,一头驴,老子懒得跟你计较!赏给你了!”语罢,灰溜溜的溜出了人群。
    果然是个无赖,在这种时候,还要给自己討个嘴上的痛快。锦瑟心中无声的嘆了一声,重新上前將驴绳牵进自己手里。
    周围的人见已无甚热闹可看,纷纷嘆息了一声,散去了。
    锦瑟低头看著那头驴,忍不住拿手拧了拧它的耳朵,骂道:“你这头笨驴,我待你哪里不好?你却要丟下我自己跑了,如今几乎落到无赖手里,你可真是高兴了?”
    身后驀地响起男子一声轻笑,锦瑟抚著驴脸上的那道伤痕,知道他必定不是那么好打发,略思量了片刻,终究还是站起身来转向他,微微低身见了个礼:“多谢大爷为我说话。”
    “呵。”男子浅浅淡淡的笑了一声:“长久未见,看来义妹果真是不打算认我这个义兄了。”
    锦瑟抬眸看向他,眸色一片冷淡。
    是了,此时此刻站在她面前的,正是长久未见,传闻中不知所踪的青越先帝——苏然。
    “大爷身份尊贵,什么兄啊妹啊的,小女子当不起。”锦瑟眼神淡漠,嘴角却勾起一丝笑意,“倒是前些日子,这头驴一直驮著我前行,我俩相依为命,我倒是想过拜它为兄长。”
    苏然脸上却再次漾开笑意来:“见著义妹伶牙俐齿的模样,为兄可真是放心了。”
    锦瑟白了他一眼,不再多说,拉著驴就往自己住的客栈方向走。
    苏然却缓步跟在她身后,走出一段路之后又道:“不知义妹因何出现在这仲离小镇?途径,定居,亦或是探亲访友?”
    “寻人。”锦瑟头也不回的道,“我来寻我这头驴兄,方才大爷不是见著了么?”
    “这么说来,却是途径了。”她语气中满满的讽刺,苏然似丝毫也听不懂,又道,“虽是途径,好歹也算是来过,为兄这个东道主,怎么著也该招待义妹一番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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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锦瑟心头一顿,脚步终於也缓缓顿了下来,回头看了苏然一眼,嘲道:“原来大爷已经做了这仲离小镇的东道主,恭喜大爷觅得新生。”
    “有什么办法呢?”苏然状似无奈的捶了捶额头,“有人喜欢这里得很,非拉著我来此地定居。她的性子你又不是没有见识过,我哪里拧得过?”
    锦瑟驀地一怔。
    关於苏然消失,而綾罗亦不知所踪这件事,她心底其实多多少少有自己的猜测,也不是没有猜过苏然和綾罗二人相携远走,可是那时却很快推翻了自己这个猜测。只因苏然这人,如此深不可测,锦瑟万不能相信他会为了一个女子,放弃那高高在上的皇位,放弃青越的大好河山。
    可是此时此刻,却听苏然这样说出来,她心头虽然仍有满怀疑虑,却没法不震撼。
    这人,一定是有什么阴谋吧?锦瑟心底暗暗想著,可是脑中思及如今的青越皇宫,苏然之子为帝,苏墨为摄政王,这情形在他不知所踪之后可谓是再正常不过,会有什么阴谋,让他布下这样的局面?
    苏然见她的模样,忽然大笑起来:“怎么了?莫不是思及那人的脾气,你也会嚇著?”
    锦瑟回过神来,却並不答话,转身继续拉著驴子往前走。
    苏然见她越走越快,便缓缓顿住了脚步,看著锦瑟的背影,朗笑道:“我们就住在镇西五里外的青石村,义妹哪天得了空,便可来看看为兄!”
    锦瑟听他声音停在原处未曾跟上,顿时加快了脚步,匆匆而去。
    回到客栈,梅月恆正找了客栈老板一起下棋,见锦瑟牵了头驴回来,不由得有些哭笑不得:“哪里来的驴?莫不是——”
    “自然是我走失的那头。”锦瑟匆匆答了一句,將驴牵到后院拴好,便回到了自己房中,躺倒床上,拉被子盖住头,静静地想事情。
    没过多久梅月恆便上来了,敲了敲房门,推门而入,见锦瑟的情形,便上前拉下了她蒙在自己头上的被子:“怎么了?”
    锦瑟皱了皱眉,不大愿意答话。
    梅月恆抚了抚白须:“唔,不愿意说,那便让外公猜猜。是遇上了什么人?”
    锦瑟听他一猜即中,便只是瞪著他:“你早就知道!你故意来这里,就是为了遇见他们么?”
    梅月恆轻笑了一声,道:“早就知道是真,可是行经这里却只是意外。况且我哪里知道,你出去一次便会这样巧撞到他们?”
    锦瑟不爱听这样的解释,重重翻了几个身以示抗议,末了,却还是低声道:“没见著他们,只见著一个苏然。”
    “哦。”梅月恆捻著鬍鬚道,“毕竟从前身在高位的人,想来还是耐不住什么寂寞,成日在这镇子上寻乐子,见了你,他只怕欢喜还来不及吧?”
    锦瑟微微哼了一声,道:“我只知道他愈发厚顏无耻。”
    梅月恆淡笑了一声:“那你又何必为他负气?”
    “我不是为他!”锦瑟恼怒的答应了一声。
    “唔。”梅月恆点了点头,“那么,是为了你表姐?”
    锦瑟登时又变了脸色,拉起被子遮住了自己的头。
    梅月恆见状,仍旧只是微微一笑,伸手拍了拍锦瑟用被子遮住的头,没有多说什么便起身离去了。
    第二日,祖孙俩却都没有提起启程的事。
    锦瑟在房中一直关到傍晚时分才下楼用晚膳,走到大堂,却刚巧遇到梅月恆自外间返回。
    “去哪儿了?”锦瑟见他容光焕发的模样,又想想自己这一日是怎样度过,不由得有些恼火。
    梅月恆却突然就收起了容光焕发,捶了捶自己的肩膀,嘆息道:“人老了就是不中用,只是去逛了一下午书斋,竟然就累成这般模样。接下来的几日只怕都走不了了,我要好生歇息一番,你这丫头別来打扰我。”
    说完,他晚饭也不吃,自顾自的走上了楼,关上房门果然就再没有出来过。
    锦瑟独自默默的吃过晚饭,便也回到了自己房间。
    第二天,天还没亮她就醒了过来,再无睡意,便唯有起身。
    隔壁梅月恆的屋子果然没有一点响动,她百无聊赖的在客栈之中来回晃荡,不知不觉便走到了后院,见自己那头小驴子正可怜兮兮的拴在一群马匹旁边。马虽算不得什么骏马,然而相较起来,那头驴子实在显得有些可怜。
    锦瑟便从马槽旁拿了些麦麩餵给它,看著它狼吞虎咽的吃著,顿了许久,才终於开口道:“吃吧,吃好了,我们出去走走。”
    青石村,是镇西一座小村落,名字虽不起眼,不想却依山傍水,流水悠悠,山色葱葱。行走间还能看到许多笑闹著踩著水车的少女,又是一道別样的风景。
    锦瑟骑在驴背上一摇一晃的走在田间小路,禁不住感慨这地方虽偏僻不起眼,却也的確静宜舒適。
    她並不知道苏然和綾罗到底住在村子什么地方,也没有打算问,只想著这样骑驴转一圈,若然遇不到,那也没什么非见不可的必要。
    引著驴子在能看见的道路上走了一圈,锦瑟並没有见到哪怕一张熟悉的面容,想想大约是天意,便掉转驴头,准备返回。
    行至一片大大的水塘边,驴子却突然停了下来,大约是走得久了想喝水,锦瑟便翻身下来,將它牵到塘边,放它自己喝水,自己则站在旁边舒展筋骨。
    今日天朗气清,远处山色悠然,锦瑟远眺片刻,心头那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忽然便消散了。
    这既然是个如此安寧祥和的地方,那二人定然过得也是极好,想来她这个外人突如其来的到访,只会打乱了他们已经平静的生活。就此返回,也没什么不好。
    锦瑟想得清楚,脑子忽然也清明了,侧过身子想要牵过喝饱水的驴子时,身后忽然有人不轻不重的拍了她一下。
    说是拍,其实更像是推,她本就站在斜坡处,被人从后面一推,身子便克制不住的往前倾去!
    噗通!
    “啊!”伴隨著一声惊叫,她整个人都掉进了水塘中。
    “哗啦”一声,锦瑟鳧水而出,待抹乾脸上的水渍,这才看见岸上站了个人,正抱著手臂,似笑非笑的看著自己:“义妹,真是巧了,你怎么会在这里?只是来了这里,如何又这般不小心,竟让自己掉进了水中?”
    苏然!
    锦瑟咬了咬牙,没有说什么,浮到了塘边。
    苏然伸出手来,要拉她上岸。锦瑟却只仿佛没看见他那只手,自己抓住一揪野草,奋力爬上了岸。
    苏然在她旁边蹲下来,笑意满脸的看著她:“身上都湿了,这可真是件麻烦事。好在我家就在对面,倒是可以引义妹前去坐坐,顺便换身乾净的衣裳。”
    锦瑟一面拧著自己身上的水,一面恨恨瞪了他一眼,起身拉过驴子,逕自跳上了驴背,对驴子道:“走,快走,我们不跟疯子一般见识。”
    苏然顿时哈哈大笑起来,驴子缓慢的走出两步后,颈上套著的绳子便落入了他手中。
    “义妹性子虽古怪了些,为兄却是不会介怀的。”苏然一面拉著驴子往反方向走,一面道,“身为兄长,眼见义妹衣衫湿透,又怎放心义妹就此离去?”
    锦瑟全身都还滴滴答答的落著水,如此的確是不舒服,倒不用过於矫情,因此听苏然这样说,也只是愤愤的皱了皱眉头,並不多说什么。
    这一方水塘面积不小,苏然牵著驮著她的驴绕过大半片水塘,又看见一条水流清浅的宽河,而宽河上一道栈桥之后,便是一座屋舍,灰瓦白墙,极其普通,却也是极其舒適的色彩。
    等走上栈桥,锦瑟才驀然瞧见那屋舍前一株大树下,竟然拴著两匹骏马。
    苏然也顿了顿,似乎有些疑惑:“咦,今日莫不是还有旁的客人来?”
    锦瑟蹙了蹙眉,苏然却又转头看向她,意味深长的笑了笑:“看来义妹今日来得甚巧,我们这里,可从来没这么热闹过。”
    不知为何,锦瑟心头骤然升起不祥的预感。
    苏然一直將驴子牵到了那株大树下,將锦瑟扶下来,才又亲自动手將那头驴也拴在了树上。
    锦瑟抱著湿漉漉的身子,正打量著那两匹高头骏马,身后屋舍之中,忽然有不止一人的脚步声传出。
    “可算是晓得回来了?”綾罗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清冷动人,夹杂著毫不客气的责备,从背后传来。
    锦瑟身子微微一僵,转头看向门口。
    綾罗拎著裙裾刚刚跨出院门,便赫然也僵住了,怔怔看了锦瑟片刻,脸色忽而白了白,似乎万万没想到她会突然出现在此。
    锦瑟视线与她相接,只觉得她眼中一瞬间闪过许许多多的东西,最终,却都归於平静。
    她这才將视线移开,隨后越过綾罗肩头,看向了自她身后缓步而出的人。
    一身素衣青衫的苏墨,身无点饰,面无余情,眸色黑得如同他头上的发,直直的看著锦瑟。
    锦瑟避开了他的视线,再度看向他的身后,见著的仍然是一张相识的面容——却是那个曾经扬言要教给她一些“本领”的海棠姑娘。海棠迎上她的视线,展顏一笑,锦瑟一怔,微微垂眸避开了。
    苏然拴好了驴,回头时,驀地笑出声来:“我说今日早起时,外头喜鹊叫得勤快,原来果真是有贵客临门。”
    苏墨缓缓收回了投在锦瑟身上的目光,转向苏然,忽而像从前一般,低身行礼:“臣弟叩见皇兄。”
    “当不起,当不起。”苏然摆手一笑,却走到綾罗旁边,方继续道,“我一介平民布衣,如何当得起当今摄政王行如此大礼?”
    綾罗脸色依旧微微有些苍白,此时似乎尤其听不得他这般言语,微微一拂袖,避了避他。
    倒是锦瑟,听见他这样说,微微勾了勾唇角,笑了起来。
    这样的情形,真是荒唐可笑。一个是自称平民布衣的“先帝”,一个是低身行礼的当今摄政王,却不知这场戏,是怎么个唱法。
    苏然的不受礼,似乎也並未影响到苏墨什么,他缓缓站起身来,掸了掸衣衫,淡淡道:“此事再议,却也不迟。”
    闻言,綾罗脸色忽而更加难看,转身就要往院里走去。
    苏然见状,忙的拉住了她,指了指仍旧湿漉漉的锦瑟,道:“你瞧瞧她这个模样,你不带她去换身乾净衣裳?”
    綾罗这才再次看向锦瑟,顿了片刻才道:“隨我来吧。”
    锦瑟看著她,片刻之后,才忽然微笑道:“多谢表姐。”
    綾罗脸色再次一变,末了,却终究没有说什么,只是微微点了点头,当先走了进去。
    锦瑟低头隨之而入,与苏墨海棠依次擦肩而过,却只当未见。
    院落之中是一目了然的屋舍,除却坐北朝南的正屋,东西边各还有两间侧屋,是典型仲离屋舍的式样。庭中馥郁芳香,种满了各式各样的草,点缀得满院子都是生气。
    入屋之后,綾罗寻出一套新衫来,递与锦瑟:“快些换上吧。”
    锦瑟瞧了瞧,道:“哪敢著表姐新衣,一套旧衫便可。”
    “旧衫没有。”綾罗淡淡道,“要穿,便只有这套了。”
    闻言,锦瑟也不再推辞,接过来,换了上身。
    待锦瑟换好衣衫,綾罗早已离开了屋子。
    锦瑟望著除自己以外空无一人的房间,微微有些怔忡,过了许久才想起这该是苏然和綾罗的房间,她始终不好在这里久呆,这才也出了房门。
    庭中也没有人,她有些恍惚地走到门外,驀地看见海棠正站在那株栓马的树下端著一些草料餵马,这才终於回过神来。
    海棠抬头见了她,淡淡点头一笑:“宋姑娘。”
    锦瑟也微微点点头算是应答,一转眼却看见自己的那头驴眼巴巴的看著海棠端著的草料,一副口水就要落下的模样。
    锦瑟心里突地怨起苏然来,既看见那两匹高大威风的骏马拴在那里,为何还要將她那只又蠢又笨的驴子也栓在那里?
    她在心里默默嘆了口气,走上前,將栓驴的绳索解开,不料那驴却不肯跟跟她走,死乞白赖的看著海棠手里的草料,脚步动也不动半分。
    海棠在旁边见了,驀地笑出声来:“人常说驴脾气,大概指的就是这种吧?”
    说完,便將手中的草料分了一些与那头驴,那头驴立刻欢天喜地的吃起来,高兴得直哼哼。
    锦瑟哀怨地看著它,嘆了口气:“是啊,只听说驴脾气,哪里听过驴骨气?”
    她这话本是无意,海棠却抬眸看了她一眼,微微一笑:“奴家不过餵它一些草料,宋姑娘又何必扯到什么骨气上去呢?况且,一头驴,的確不会有什么骨气。”
    闻言,锦瑟微微怔了片刻,终究也笑了:“是啊,一头驴,穷讲究什么骨气!”
    语罢,她缓缓鬆开了拴在驴脖子上的绳索,那头驴立刻欢天喜地的奔到了海棠面前,將整个头都扑进了海棠端著的草料里。
    海棠忍不住“扑哧”一声笑了出来,锦瑟静静地看著,片刻之后转身回到了院內。
    她刚刚进去没多久,苏墨忽而出现在远处的栈桥尽头,缓步而回。
    海棠听见脚步声,回头见他独自一人,眉心一蹙,却又勾起一丝略带嘲意的笑:“寻不到么?看来这位惠帝,还真是是铁了心要避开王爷呀。我早说王爷此行必定是白费工夫,王爷偏偏不信。”
    苏墨淡淡勾了勾唇角,低头却看向她手边的驴。
    海棠瞧见他的目光,顿了顿,道:“先前宋姑娘出来,海棠似乎无意间说了句冒犯的话,可能是得罪了宋姑娘,还请王爷恕罪。”
    “哦?”苏墨淡淡应了一声,微笑起来,“我倒不信你能说出什么刻薄的话来。”
    海棠低头看著那头吃饱喝足的驴,忽而偏头微笑道:“王爷就不怕高估了海棠?”
    苏墨轻笑了一声,似乎对这个问题的答案信心十足,根本无意回答。片刻过后,却又是道:“即便你当真说了什么所谓冒犯的话,我想她也不会介怀。”
    (本章完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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